【人物名片】戴遗山教授(1932-2010),我国船舶与海洋工程领域的著名专家,在国际水动力学界享有盛誉,引领了世界研究前沿;他的专著《舰船在波浪中运动的频域与时域势流理论》在水动力学界影响深远;他是哈尔滨工程大学流体力学学科的奠基人之一,为我国船舶与海洋工程领域培养了一大批杰出人才,并使哈尔滨工程大学船舶流体力学学科成为我国首批博士点,为学校学科发展和教师队伍建设做出了重大贡献。2005年,哈尔滨工程大学第一次人才工作会议上被授予“终身荣誉教授”称号。
戴遗山教授曾多次荣获全国优秀教师等荣誉称号。从教50余年,他始终致力于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工作,他最早开展船舶适航性理论研究和数值预报工作,完成的舰船适航性计算方法获得全国科学大会奖;他学术造诣精深,是理工结合的典范;他以培养高水平人才为己任,是潜心教书育人的典范,深受师生爱戴。
从数学教授到水动力权威——访终身荣誉教授戴遗山
(原载于《工学周报》2005年10月18日1664期第4版)
这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一个孜孜以求的人,一个恬淡一生的人。他的学生要为他祝寿,他摇摇头;人家要把他的名字署在论文作者之列,他摆摆手。他说,他做的是一点就是一点。可他做的何止是一点呢?采访戴遗山教授,最大的感受是贴金的事与他无缘,无私地帮助他人则是常事。
记者:您被光荣地推举为学校终身荣誉教授,对于广大师生员工来说,这是一个众望所归的结果;对于您个人来说,是对您的学术成就和教学水平的一种肯定。这项荣誉对于您来说,感受到的是什么?
戴:退休后,我的指导思想是老有所学、老有所成、老有所乐。人年纪大了,没有外界压力,很容易懒惰。这个荣誉对我是个激励,让我没有理由懒惰,它鞭策我不断学习、不断进步。
记者:在军工时期,您就以教学艺术高超而被广大师生所传颂。人们说听您讲课是种享受,看您用左手挥就的一笔飘逸的板书也是种享受。您是如何做教师的?您认为怎样才能做一位优秀教师?
戴:首先看这个老师自己是不是在不断地学习,不断进步;其次是否有敬业精神是认真在做还是应付。我第一次讲课时,50分钟一堂课,我以5分钟为单位精心准备,上课时卡准时间。初做老师时,本事可以是一般般,但一定要认真。功夫到了肯定行。做老师最怕的是拿个讲义抄板书、照本宣科,说明您自己没弄懂弄通。做老师讲一门课,每年都应有新东西,不能止步不前,还要启发学生思考问题。不能填鸭式教学,“鸭子”看着很肥,但能力不强。
记者:数学很枯燥,为什么您在讲授数学课时,受到各专业学生的喜爱、受到尊崇。
戴:给不同专业学生讲授数学课,尽量结合他们专业中的数学问题,学生自然就会有兴趣。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去啃各专业的教科书吗!有人戏称我是杂牌军,因为我啥都知道点,但都不精。专业书啃不通的时候,我就跟学生一样上课。我感觉物理不行,我就听物理课。
记者:您素以要求学生严格著称,正因为此,您的学生敬您、爱您;也正因为此,您的学生有成就者颇多。能否请您谈一谈如何引导和培养学生?
戴:最关键的一条,身教重于言教。一般意义上讲,老师应当高于书本,应当给学生留下思考的空间。作为教师,要以对学生负责的精神,严格要求自己,严格要求学生。
记者:您说过,博士生培养有两种形式:一种以课题为牵引,类似老板和打工者的关系;一种是师傅和徒弟的关系。这两种关系缺一不可。您能否就此谈一下如何提高博士生培养质量、优秀的博士生的基本素质有哪些?
戴:勤奋、执着、有兴趣、有创造力,这样的博士生堪有造就。说到培养博士生,导师开列出学习书目,让学生做读书报告,经常讨论学习中的问题是行之有效的办法之一。
记者:您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是什么?是您成功地从理论数学转入专业应用数学,在造船工业中的基础性研究中作出贡献,奠定您在船舶水动力学领域的权威地位吗?
戴:没错,这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了。教授数学很多年了,感到很困惑,不知出路何在?1970年,顾懋祥看到一篇美国人写的论文,在船舶领域用“保角变换”做一个数学处理问题。因为牵涉到数学问题,顾懋祥拿给我看。让我研究研究。借此契机,我从理论数学转入到船舶水动力学领域,给自己找到了一生的研究方向,也找到了明确的奋斗目标。
记者:您一生中最遗憾的是什么?据说,哈军工南迁时,因社会关系复杂您被留了下来。您怎样看待这件事?
戴:那是历史的产物,不算什么。做人我看重笑口常开和大肚能容这样两句话。
记者:您甘于寂寞,一直从事基础性研究工作,这是件既难出名又难见效益的工作。现在有些人热衷于课题带来的经济效益,这对于提高我国的科技水平和自主创新能力益处不大,对此您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戴:基础性研究工作出成果难,也没有多少经济效益,但有利于原创性成果的产生。应在政策上引导和鼓励一些人做些基础性研究工作。
记者:您获全国科学大会奖的舰船适航性计算方法,以及船舶减摇鳍的水动力性能计算及其优化问题和海洋工程浮体的二阶水动力的研究是独创性成果。这些研究提高了船舶设计效率,改进了船舶运动性能,由此,奠定了您在船舶水动力学界的地位。您现在还在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吗?能否介绍一下您现在关注的问题。您认为我国的船舶水动力学该向何处去?
戴:还在继续从事船舶水动力学的研究。最近看到美国《船舶研究杂志》一篇文章——“船和表面重力波之间的非线性影响的数学模型”,感到有点意思。至于您后面一个问题我没有多少发言权。
记者:吴有生院士曾说过,船舶水动力学界最高水平在哈船院。据我所知,吴院士的第一个博士生曾专程到我校向您请教,就他的毕业论文中的一些问题您做了一个月的悉心指导,您也曾赴无锡为吴院士的博士生授课。您对他们的辅导是无私的。您的学术地位为学校带来了荣誉,扩大了学校的知名度。请问,您对学校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怀?
戴: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像个一家人似的。
记者:您埋头苦干、甘作人梯,在学术成果和成绩面前,一贯谦让不署名或排名靠后,满腔热忱地扶植年轻一代。由此您赢得人们的广泛尊敬和赞誉。请您就当前的学术道德问题谈谈看法?
戴:对于剽窃和抄袭这类问题应当严肃处理。小偷要承担刑事责任,剽窃和抄袭也要按照有关条例严格执行。
记者:您在水动力学领域提出的两个公式很被国内外同行看重。据说国外船级社的一位权威人士用这两个公式作了大量深入的研究,写了不少篇论文。按您的说法,国际领先水平应当是有人跟着您做些东西;那么,有人跟着您走,您这就是国际水平了。
戴:算不上。
面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记者感叹戴遗山教授一贯谦虚、谦逊的美德。对话中我们曾谈到什么是国际先进水平,他说先进水平不是吹出来的,所谓国际领先至少是你提出的东西有人跟着做。抓住这个话题,记者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印证人们对他的学术成果居于国际领先水平的判断,戴先生一句“算不上”让记者只能感叹再感叹。